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我从床上弹起，额头全是汗。梦里，隔壁单元那位三年前因心梗去世的老李，穿着他常穿的藏青色中山装，站在我家门口，手里拎着一袋刚蒸好的槐花糕。他咧嘴笑，牙齿比生前还白，说：“趁热吃，别让你妈念叨。”醒来时，屋里飘着似有若无的槐花香，可窗紧闭，厨房空荡。我愣了十分钟，才确认那味道只是记忆在作祟。
老李走前三天，我答应帮他修阳台的晾衣杆，结果加班耽搁，杆子至今锈在角落。心理学称之为“遗憾回路”：大脑在REM睡眠阶段会把未完成的承诺打包成具象场景，让“当事人”亲自来催债。
白天路过小区槐树下，我并没留意花香，但嗅觉记忆比海马体更顽固。夜里气温骤降，窗户缝隙钻进一丝凉风，混合了楼下烧烤摊的炭火味——像极了老李生前支煤球炉的烟火气。大脑把碎片拼成完整剧情，于是“他”提着糕点出现。
整栋楼有七户人梦见过老李。物业阿姨说，他去世那年，大家众筹换了楼道灯泡，唯独他家门口那盏一直闪。民间说法叫“留灯引魂”，科学解释是电磁场残留：老旧电线在潮湿夏夜产生微弱脉冲，干扰了浅睡者的脑电波。
老李生前总提醒我：“你脸色太白，去查查心电图。”梦里他重复这句话三次。第二天我去医院，果然查出窦性心律不齐。医生说早干预能避免恶化，算是“记忆投射的善意警报”。
老李的女儿远嫁外省，梦里他递给我一张纸条，写着“楼下月季该分了”。醒来我才想起，他女儿更爱那株月季。我联系她，才知她正为母亲忌日无法回来而愧疚。视频里，她对着移栽的月季苗哭成泪人。梦境成了跨时空的传话筒。
老李去世时，我刚失业。梦里他带我穿过小区后门，指着一片荒地：“这里以后是菜市场。”半年后， *** 真的征收那块地建便民市场。我租了摊位卖杂粮煎饼，如今月入过万。朋友说这是“潜意识的未来模拟”——大脑在演练可能性。
用旧台历记下梦的时间、天气、老李的穿着。三个月后回看，会发现节气与梦境高度关联：槐花梦总在立夏前后，煤炉梦必在霜降。规律让人心安。
我把晾衣杆刷上防锈漆，挂在老李家门口，贴纸条：“叔，修好了。”当晚梦见他扛着鱼竿说：“走，去后河钓鲫鱼。”对话从愧疚变成邀约，梦境色调由灰转蓝。
每月初一，我在阳台摆一小碟槐花糕，对着隔壁单元喊：“老李，新磨的糯米粉！”邻居以为我疯，但仪式像心理锚点，把杂乱的情绪归位。糕常被野猫叼走，我假装是老李“签收”了。
哈佛医学院的实验显示，当人梦见逝者，前额叶皮层与边缘系统会异常活跃，相当于在模拟一场“心理危机演练”。老李的反复出现，实则是我的大脑在测试：如果再次面对亲友离世，我能否处理得更好？
母亲按老规矩，在厨房留一碗米饭，插三根香。她说：“亡人托梦是饿的。”我照做，但把米饭换成老李生前爱吃的红糖发糕。那晚他没来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蛾在窗口盘旋。母亲笑：“他嫌你放糖太多，齁得慌。”
上周搬家，我在纸箱底层发现老李的搪瓷缸，缸底刻着“1978 劳动光荣”。梦里最后一次见他，他站在空荡的楼道挥手，背景是崭新的声控灯。我喊：“叔，灯不闪了！”他答：“该闪的是活人，不是死人。”
如今偶尔梦回老小区，槐花依旧，晾衣杆上晾着我的新工作服。老李没再出现，但我知道，他成了我记忆的守门人——每当生活要遗忘什么，他就把门推开一条缝，让光漏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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